女人系列：只因撞着她，豪杰都休
项王则夜起，饮帐中。有美人名虞，常幸从；骏马名骓，常骑之。于是项王乃悲歌忼慨，自为诗曰：“力拔山兮气盖世，时不利兮骓不逝。骓不逝兮可奈何，虞兮虞兮奈若何！”歌数阕，美人和之。项王泣数行下，左右皆泣，莫能仰视。——《史记·项羽本纪》
译文：
项王夜里起来，在帐中饮酒。有美人名虞，一直受宠跟在项王身边；有骏马名骓，项王一直骑着。这时候，项王不禁慷慨悲歌，自己作诗吟唱道：“力量能拔山啊，英雄气概举世无双，时运不济呀骓马不再往前闯！骓马不往前闯啊可怎么办，虞姬呀虞姬，怎么安排你呀才妥善？”项王唱了几遍，美人虞姬在一旁应和。项王眼泪一道道流下来，左右侍者也都跟着落泪，没有一个人能抬起头来看他。
一
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子，出生不多久，父母双亡，偏偏还长得倾国倾城，人们把她看成“红颜祸水”。
女孩长大了，一如既往地没人理会。
这天，她见到了一个两眼长着四个瞳孔的、英武的“黑马王子”，乱世之中，这样的男人才有安全感，而这个年轻人也被女子的美貌所吸引，觉得这就是他生命中的“红颜知己”。
这个男人就是项羽。这个女人就是虞姬。
二
虞姬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姓名，只是因为在虞地出生的，被冠以虞姬的名号，她的真实姓名，始终是一个谜团。
虞地就是今天的苏州，出美女的地方。
在正史中，司马迁不重视女人的偏见是一贯的。在《项羽本纪》里，虞姬一出场就已经是生命的尾声，甚至连她的结局都没有提及。
其实，虞姬究竟是什么人？她的绝世容貌如何？谁也说不清。
还好，梅兰芳的亦悲亦泣，张国荣的妖娆多姿，把虞姬这个美女的“幽恨”张扬到了美学的境界，也让我们对这个故事充满了感性的认识。
三
把视线转到司马迁没写的部分。
虞姬和项羽两情相悦，她常随项羽出征，项羽战到哪里，她就跟到那里。在项羽领兵出战时，她给他鼓励，寄予深情厚望，保佑平安归来；在项羽凯旋归营时，她以翩跹舞姿，千般柔情，万般妩媚，欢歌娱曲给他祝贺。
可是项梁的死却又让人重提虞姬“红颜祸水”的名号，克父克母的旧账也被翻出来，项羽的头号谋士范增也因为项羽始终不肯抛弃祸水而大光其火，最终弃项羽而去。
在垓下，在四面楚歌的凄凉中，司马迁终于让虞姬出场了。
项羽知道自己的灭亡已经无法避免，他的事业就要烟消云散，他没有留恋，没有悔恨，没有叹息。他惟一忧虑的是他所挚爱的、经常陪伴他东征西讨的虞美人的命运和前途。这位叱咤风云的人物，竟也流露出儿女情长、英雄气短的哀叹。面对虞姬，在营帐中酌酒悲歌：“力拔山兮气盖世，时不利兮骓不逝，骓不逝兮可奈何，虞兮虞兮奈若何？”歌词苍凉悲壮，情思缱绻悱恻，史称《垓下歌》。
四
据《楚汉春秋》记载，这时，虞姬拔剑起舞，并以歌和之：“汉兵已略地，四方楚歌声；大王意气尽，贱妾何聊生。”史称《复垓下歌》或《和垓下歌》，歌罢自刎，以断项羽后顾之私情，激项羽奋战之斗志，希冀胜利突围。宋代王应麟认为虞姬的这首唱和之作是我国最早的一首五言诗。
项羽最后的乌江自刎就不多说了。
项羽是个英雄，是个武夫。面对身为枭雄、无赖的刘邦，结局是注定的。但从人格力量和美学角度看过去，项羽在最后一搏的生死关头竟然对虞姬“泣数行下”，让后人觉得，这个儿女情长、英雄气短的大将军更有人情味，更具个性光彩，比起刘邦来也就显得更真更善更美。
正如《金瓶梅》开篇里说的：“只因撞着虞姬……豪杰都休。”
另据《情史·情贞类》记载：“（虞姬和歌之后）姬遂自刎。姬葬处，生草能舞，人呼为虞美人草。”“虞美人草”，多么动听的名字！
五
虞姬死于四面楚歌声中，张爱玲在读中学时所写的《霸王别姬》里，却感叹：“啊，假如他成功了的话，她将得到些什么呢？她将得到一个‘贵人’的封号，她将得到一个终身监禁的处分……他们会送给她一个‘端庄贵妃’或‘贤穆贵妃’的谥号……”就算楚霸王当了皇帝，她也不过是成千上万的贵妃中的一个而已。
这个时候假如已经没有意义，项羽正因为悲情才成之为英雄，而虞姬就是悲情的源头和媒介。
也正因为悲情，刻板、枯燥、冰冷的史书也有了人性的光彩和生活的温情。后人评说，司马迁在史记中写得最好的就是《项羽本纪》。
用虞姬庙前的一副对联结束本文：
上联：虞兮奈何，自古红颜多薄命，
下联：姬兮安在，独留青冢向黄昏。
横批：巾帼千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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