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朝伶人轶事:一曲《扫花》酬知音
人的职业有差别,人的人格无区分。
中国社会,自古以来,为了维护统治基础、为了维护社会秩序,形成了森严的等级制度。
帝制崩坏时日已久,等级制度的遗毒仍然没有消减的明显迹象,或许,那是渗透到骨子里的劣根。
等级制度的表现,就是把人分成三六九等,然后,依照等级,衡定所谓的贵与贱。
时代已经进入二十一世纪,那些以自以为是的等级优越来歧视他人者,从逻辑上看,其实,他们首先是对自身的轻贱。关于这一点,此处不展开。
从历史来看,很多时候,一切最低级的丑事,却让那些自以为高级的人给做尽了。
从历史来看,大多情况下,一些最高尚的行为,却发生在那些被认为是低等的人身上。
这里,来讲一个清朝伶人的轶事,既是看往事,也是看人事。
读清人笔记,孙静庵(生平未详)的《栖霞阁野乘》卷下有《记某伶事》一节,本篇即据此成文。
不知何故,猜想,或许是为了避讳,笔记作者孙静庵对于文中所记人物的名姓都没有名示。在写作本文的过程中,我查阅了相关资料,文中人物的身份,可以根据史料确认,并找出他的姓名。基于尊重原文、尊重笔记作者初心,文中人物,我也就按照笔记所载的称呼行文了。
话说,清朝的某伶,其容貌俊朗,技艺精湛。最初的时候,他在陕西游走谋生。
陕西这个地方呢,有它自己的地方戏曲。秦人爱好秦声,以秦腔为本地的时尚。
某伶呢,他是从南方来的,他所熟习的是南音。
以精湛的南音,去了西北,在喜好地方戏曲秦腔的陕西谋生,这就像是拿了草鞋去冬天雪地中叫卖,想一想,都是没有市场的。
某伶在陕西的日子里,生活十分艰困,甚至连衣食都没有着落。
当时,在陕西有一乐部(古代泛指歌舞戏曲演出单位。根据上下文看,此乐部应该是官方的歌舞戏曲演出单位。),在当地的演剧界首屈一指。某伶为生活所迫,不得已,为了讨个活口,就投入这一乐部之中谋生。
因为某伶只会南音,对秦腔并不擅长,所以,在这一乐部当中,其他伶人对他冷嘲热讽的人还真不少。一般情况下,这一乐部里有演出时,也不会安排他登台。
有一次,正好赶上陕西巡抚宴请方伯(即布政使),宴会之上,少不了乐舞戏曲表演。正好,某伶所在的这一乐部值班,由这一乐部负责此次宴会的演出。
巡抚宴请方伯,地方上的官员及属从全部都汇集在这一酒会上。
这位方伯呢,就是平阳(地名)中丞(官名,详下)。
平阳,当在今温州辖内;中丞,明、清两代称巡抚为中丞。故而,这位平阳中丞应该是官至巡抚的平阳人(不一定是籍贯,也可能是出生或者成长地。)。
当值的乐部演了几折秦腔后,平阳中丞有些听不下去了。
根据上文所述,平阳中丞为南人,对北声可能不习惯,也不喜欢。听了几折秦腔之后,他就有些不耐烦了,于是,问道:
“不知道乐部之中有没有能唱昆曲的?”
平阳中丞问完,这一乐部之中,开始并没有人应对。
某伶所擅长的南音,正是昆曲。他听见平阳中丞问昆曲,见乐部无人接应,于是,他就一个人出来答话道:
“能”
乐部之中的曹长见某伶应答,说自己能唱昆曲,他本来是要制止的,可是,已经来不及了。堂上的大人,已经发话,召呼某伶登堂献唱了。
某伶登堂,请问平阳中丞,要听哪一出。
平阳中丞发话,某伶领命开唱。他这一开口,平阳中丞便面露喜色。满座地方上的官员属从,见平阳中丞听得如痴如醉,大家也一起跟着倾耳细品了。
某伶刚唱完一阕,平阳中丞说道:
“停一下,笛子和板的工尺(宫调系统)不协调,其他乐器也没有一个可以合上音阶和节奏的,这怎么能够发挥演唱者的长处和优点呢?”
然后,他吩咐道:
“去,把我的家乐叫过来!”
随后,平阳中丞的家乐就过来了,他们给某伶伴奏。
平阳中丞让某伶演唱《扫花》一出。
(查昆曲剧目,《邯郸记》中,有《扫花》一出,不知是不是此文中的《扫花》?《邯郸记》,是明代传奇剧本,汤显祖著,也是《临川四梦》之一,取材于唐代沈既济传奇小说《枕中记》,卢生梦中行贿中式,出将入相,一门荣华,在官场倾轧中遭贬,后复官,醒来却身在邯郸旅店中,终于大悟,出家学道,共三十出,昆曲舞台上常演的有《扫花》、《三醉》、《番儿》、《云阳》、《法场》 等折。)
某伶习练昆曲已久,技艺精湛,在陕西无人欣赏,长时间没有表演的机会。这一次,机缘巧合,竟然被平阳中丞点到,而且,还有平阳中丞的家乐伴奏,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。某伶很想借此一展歌喉,表现一下自己个功力和能耐。另外,某伶来陕西之后,一来无人可以领会昆曲的精美;二来,在乐部之中,多受同行的排斥与压制;三来,他在这边的生活非常困苦,很不如意;这种种的坎坷,种种的磨难,都让他心中愤愤、怀内郁积,但是,没有发挥的舞台,一腔忧愤无处倾泻、一身技艺无从施展,真是痛苦啊!
终于,有行家欣赏、有专业伴奏,有地方官员云集的舞台,某伶一切的一切,在这个时候,全用昆曲展演、全用歌喉吐露。那唱腔一出,淋漓顿挫,曲尽其妙。对平阳中丞而言,不啻天籁之音重见人间。
这美妙的昆曲,让平阳中丞神魂不守,他都起身离席,有融入曲调的倾向。
平阳中丞在音声方面非常有造诣,号称是音乐戏曲方面的行家里手。
在座的官员们见平阳中丞对某伶的演唱是如此地倾倒、这般地沉醉,大家也都对某伶啧啧称赞,夸奖某伶的技艺绝妙。
一曲歌罢,自巡抚以下,赏给某伶的缠头有上千两银子。
到了第二天,某伶已经声震长安,成了名噪全城的艺人了。
自此以后,这一乐部中的伶人,对于某伶,都是小心谨慎地对待,大家对他都非常谦恭尊敬。
后来,某伶拿着平阳中丞帮他写的信,来到了京师。在京师之中,很多达官贵人对某伶都是爱赏有加。
京师大的宴集聚会,大家对会说:如果没有某郎(指某伶)来表演,那么宴饮都不热闹、没面子、不欢快……
正因为如此,某伶的名声就更加显著了。
过了几年以后,平阳中丞升迁,成了陕西的巡抚。在任职期间,平阳中丞因为冒帐贪污的事情东窗事发,被清廷逮捕,并押禁在京师的刑部大狱之中。
平阳中丞的家产,全部被没收充公。
平阳中丞的眷属,皆因其案件的羁绊,滞留在京中。
没有平阳中丞的供给,眷属的衣食全都成了问题,没办法解决。眷属们无路可走,只能互相面对,痛苦忧伤。
有一天,忽然一个仆夫打听到了平阳中丞眷属的处所,说是主人吩咐,前来探望,他还告诉平阳中丞的夫人,说是自己的主人已经为夫人找了一处安养的住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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